敢“偷”储备粮的贪官们

他们常常不择手段，监守自盗，严重侵害了民众利益，也威胁到国家的粮食安全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 廖楠

“民以食为天”。问题，事关国计民生，一直被视为社会稳定的基础。但近年来，我国粮食领域官员严重违法违纪案件却时有发生。2010年9月10日，湖南益阳琼湖国家粮食储备库原主任宋耀涛因贪污、挪用公款2200余万元，被依法判处死缓。令人担忧的是，像宋耀涛这样的“粮仓硕鼠”不是一只两只，他们常常不择手段，监守自盗，严重侵害了民众利益，也威胁到国家的粮食安全。

“清廉”粮官侵吞千万公款

13万平方米的库区，宽敞干净的道路，成片的茂密绿树，38栋库房整齐划一。一切显得井井有条，充满现代粮食仓储企业的气息。这便是益阳琼湖国家粮食储备库。该粮库始建于1956年，位于全国22个大型商品粮基地之一的益阳市沅江城区。它内通三湘四水，毗邻长石铁路，地理位置得天*厚。

作为这里曾经的负责人，宋耀涛出生于1964年9月。自1981年参加工作，他先后任沅江粮食局粮站主任、支部书记、法人代表。1999年，他开始担任琼湖国家粮食储备库主任。说起来，宋耀涛干工作也是“一把好手”。他曾在市直粮食系统**大力推进体制改革，面向市场，*终造就了琼湖这个仓容2亿斤，集粮食收购、销售、储存、加工为一体的综合性粮库。

然而，眼看着粮食储备库在自己手中一步步发展壮大，宋耀涛的贪欲开始膨胀。由于在基层粮站干过，宋耀涛深知，他掌管的不是粮食，而是一座不折不扣的“金山”。“如此*大的**，不捞一笔岂不可惜？”面对唾手可得的利益，宋耀涛红了眼，心痒起来。

身为“一把手”，宋耀涛非常了解粮食储备库的权力运行、资金使用，对监管的“漏洞”更是了然于胸。于是，他开始利用收入不入账和修改账目等手段侵吞公款。这时的宋耀涛显然已经忘了，自己贪污的每一分*都是维持粮库正常运转的“保命*”。

而另一方面，宋耀涛还在努力争当“清官”，“库务一定要公开，我一定带头公开所有工作开支……”惟妙惟肖的表演骗过了所有人。2003年，宋耀涛当选为沅江第十四届人大代表，可谓“名利双收”。

尝到甜头的宋耀涛胆子越来越大。他开始利用职权，接受粮食相关企业的贿赂，在粮食收购、买卖等方面为其大开方便之门，自己从中捞取好处。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宋耀涛的行为很快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2008年8月至11月，益阳市纪检委对宋耀涛等人的严重经济违纪问题展开了调查。今年9月10日，益阳市中级人民**宣判，宋耀涛共侵吞公款800万元，非法挪用公款1425万元，依法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权利**，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赌王”把手伸向粮库

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党委书记兼副院长、博士生导师孔祥智教授多年来一直关注国家粮食问题。在接受环球人物杂志记者采访时，他表示，近年来粮食领域大案要案频发，与粮食储备行业的特点密切相关。“粮食作为资源性产品，每一笔的规模都不小，往往带来*大利益。比如，在粮食收购中，即便每斤只有一分*的差价，一笔上万吨的粮食生意，利润也相当可观。”正是这*大的经济利益，让许多像宋耀涛这样的官员昏了头。

2004年7月，重庆市涪陵区人民检察院以**贪污、挪用公款等罪名，对原涪陵粮食储备库主任兰中建提起诉讼。把这位“粮官”推向深渊的，是赌博。

1983年，兰中建刚参加工作时，并没有什么恶习。但随着官越做越大，他酒场和牌场上的应酬越来越多。在他看来，大权在握，吃吃喝喝在所难免，打几圈麻将也属“正常”。慢慢地，兰中建染上了赌瘾。同行戏称他为“赌王”，并不是因为他赌技高超，而是因为他终日沉溺于赌场。有人到办公室找他，得到的回答多是：“正赌着呢！”

很快，兰中建把自己积蓄的5万元存款全部输光了。哪里能搞到*呢？他自然而然地打起了粮款的主意。当时，兰中建不但是涪陵粮食储备库的负责人，还是粮库所属的涪陵油脂公司的法人，这两个单位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兰中建用*并不麻烦。于是，他以跑项目为由，开始从本单位财务上“借”款，将储备库资金变成自己的“私房*”。他随赌随“借”，越“借”越多。到2003年8月，他已经“借”走公款 288.5万元。为了堵住借款窟窿，兰中建开始在粮库建设中虚开工程发票，贪污的*不仅把原来“借”走的公款全部冲销，还多侵吞了4416元。

但好景不长。兰中建“**重大经济问题”的举报信雪片般飞进涪陵区检察院。检察院随即展开秘密调查。2004年3月，兰中建被正式逮捕，锒铛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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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意打到了救灾粮上

更有甚者，一些官员把主意打到了救灾粮上。这两年自然灾害频发，政府调动部分粮食储备赈灾，一些人便想趁机“大捞一笔”。现年49岁的王安武就是其中一位。

2004年初，王安武开始担任陕西汉中西乡县粮食局长。耐人寻味的是，1984年12月4日，王安武曾因流氓罪被西乡县**判处有期徒刑4年。就这么个人，因为“有贵人相助”，开始掌管一个县的粮食大权。王安武的“贵人”，不外乎当地的一些领导。据说，他不管书记、县长叫某书记、某县长，而是直接叫“哥”。一位中层干部透露，王安武曾当着许多人的面自豪地说：“我一个电话可以让某某领导5分钟之内出现在面前。”

果然，有了“靠山”的王安武肆无忌惮。2005年4月，他指使西乡县粮食局官员张某，将下属贯山粮站峡口粮点和杨河粮站柳树粮点的50.3万公斤稻谷调运至县粮食局直接管理的粮食储备库，但并不入账。然后，他们将稻谷加工成大米销售，先后赚取了65万余元现金。对这笔不义之财，王安武指使财务刘某单*保管，不入粮款专用账户：“反正这批粮食没有入账，这*你知我知,就是咱们的了。”二人一拍即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笔*悄悄分掉了。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分掉的，不是几十万元*，而是50多万公斤的口粮。

2008年汶川大发生后，西乡县财政紧急垫资175万余元，向受灾群众发放救灾粮，但群众反映，多个乡镇发放的救灾粮缺斤短两，标识为每袋20斤包装的救灾粮实际装量只有17斤至19斤，总共少了2.76万斤粮食。做手脚做到了救灾粮上，王安武终于“触犯天条”。2009年7月，他被汉中市中级人民**以贪污受贿及挪用公款罪判处有期徒刑16年。

近年来，除了宋耀涛、兰中建、王安武等人，落马的“粮官”还有河南平顶山叶县国家粮食储备库原主任赵小路，湖北省黄石市粮食局原党委书记、局长罗相成等，他们纷纷把手伸向了国家粮食储备这块“肥肉”，危害极大。

国家为什么要有粮食储备

全社会对这些“粮仓硕鼠”的“零容忍”，一个很大的原因，在于粮食储备对国家安全意义重大。储备粮是国家用来“保命”的，一旦出现大的灾荒或战争，有足够粮食储备，至少可以保障民众的吃饭问题。此外，国家还可以通过抛售储备粮来调节粮价，平抑物价。

粮食储备不足引发的社会动荡并不少见。2007年，有些亚洲国家发现存粮不足，开始大量收购，结果造成粮食价格上涨，粮食危机像瘟疫一样在全球蔓延。市场上大米价格甚至从每吨300美元，一度炒到了每吨1000美元的“天价”。当时，中国国内的粮价始终维持在国际粮价的一半，真正做到了“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大大稳定了人心。

我国现在到底有多少粮食储备？总理2008年4月考察河北省农业和春耕生产时指出，中国人完全有能力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中国的粮食储备是充裕的。国家现有1.5亿吨到2亿吨的储备粮，库存水平比世界平均水平多一倍。总理的这番话，着实增添了13亿中国人的信心。

当然，并不能因为我们有充足的粮食储备，就忽视了对粮食问题的重视以及对粮食官员的监管。2008年全国两会期间，身为政协委员的“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提交了一份有关粮库空置问题的提案，直指目前粮食体制中的管理漏洞：许多国有粮食储备库一方面向上虚报库存容量数字骗取国家保管费，另一方面通过倒卖“不允许动”的储备粮或出租粮仓在市场上赢利，“双重套现”。此言一出，舆论一片哗然。他的话提醒人们，要注意当前粮食体制存在的问题，从源头上保障国家粮食安全。

寻找体制上的原因

我国现有的粮食储备制度成形于上世纪90年代。当时的初衷是，在废除“粮本”之后，建立一个可以调节市场供求、平抑粮食波动的国家粮食储备制度，以确保粮食生产安全。1990年，国务院发出了《关于建立国家专项粮食储备制度的决定》。1999年，国务院决定建立中央储备粮垂直管理体制，并成立中央储备粮管理总公司，具体负责中央储备粮的经营管理。在此基础上，逐步形成了以中央粮食储备为骨干、地方粮食储备为支柱、社会粮食储备为基础的三级储备粮调节体系。

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经济研究部副部长谢扬看来，“我国的这种粮食管理体制在国际上是*有的”。中国既不像日本，所有储备的粮食都在国家手里；也不像美国，政府自己不存，完全靠社会存粮。

谢扬强调，要解决当前粮食领域出现的腐败问题，“关键还是要加强监管，把资金、粮食、制度更好地结合起来。这些年，国家从人到物到库，都建立了非常完备的制度，谁敢挪走一分一毫，都得原封不动退回来！”

一度热播的电视连续剧《天下粮仓》，暴露出清朝中期“皇家粮仓”的体制问题。当时的“皇家粮仓”地处外省，朝廷监管乏力；而“粮仓”又直属朝廷，地方插不上手。结果，监守自盗、相互串通的窝案频繁发生。有专家认为，我们目前的粮食储备制度，和“皇家粮仓”的管理方式多少有些类似。为了避免体制带来的腐败问题，一方面，应该努力改变一个系统、一个部门*家专办粮食储备的局面，实现保管与储备分离；另一方面，必须解决粮食储备库，尤其是地方粮库的仓容水平差距大、管理人员素质参差不齐的问题，健全一套规范的行政执法工作制度，使管理人员学法、懂法、依法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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