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信合作新规再堵银行放贷

南方周末记者 骆海涛 发自广州

“新规”掐住了银信合作这个“小魔术”本已非常熟练的流程，欲让这些理财产品通过并表操作，褪去迷惑的外衣，还原其本质――银行贷款。

宏观经济形势如此，信贷额度变得越发珍贵，银行已是“额度为王”。严苛监管标准之下，表内腾挪、表外创新，放贷的下一个“检查站”在哪里？

尽管早有监管部门的三令五申，“曲线放贷”的银信合作还是在2010年上半年冲上了一个历史性高峰。这半年间，约2.9万亿元的银信产品发行，而同期新增贷款4.6万亿元，占其一半强。

监管层已“忍无可忍”，继7月初叫停银信产品发行后，8月10日，银监会下发《关于规范银信理财合作业务有关事项的通知》。

银信合作业务“魔术”的秘诀是：银行将贷款卖给信托公司，信托公司将其做成理财产品，再通过银行卖给投资者。

在银监会看来，银行通过设计发行信贷资产类理财产品，将存量贷款、新增贷款等转出表外”，“虽然贷款已转出资产负债表，银行依然承担贷后管理、到期收回等实质上的法律责任和风险，却因此减少资本要求，并逃避相应的准备金计提，潜在风险不容忽视”。

而中国人民银行则认为，信贷类产品创新的“失速”，严重影响了当前货币政策的有效执行。

理财产品“后事”

银信合作产品仅是银行间、银信间的腾挪，债务人始终被蒙在鼓里，对自己的债务被先后转卖了两次毫不知情。

今年年初，一家能源类的国有大企业向鲁深所在的A省分行申请数亿元的贷款。当时，受到信贷额度的限制，该省的分行无法提供相应的贷款。但更不想失去这一重要客户。这种实力雄厚的大国企，是各家商业银行都紧紧盯着的肥肉。

巧妇怎会止于无米之炊？该银行很快找到办法，向邻省的兄弟分行B行“借米”。“借米”协议规定，让大国企获得资金，两家**分行则一起分享利息收入。当然，大国企对此并不知情，只看到从这个国有银行顺利借到了想借的数亿元。

事不凑巧的是，信贷收紧令说到就到。原本贷款额度充裕的B省分行立时捉襟见肘，要求收回这笔贷款。抉择之中，A省分行将这笔**的贷款转化为信托理财产品。

此种转换，相当于将这笔债权卖给了投资者，利息收益**由银行*占，而要与普通投资者分享。信托公司也加入利益分享，收取了法定的0.1%平台费。

这个过程，仅是银行间、银信间的腾挪，债务人――大国企始终被蒙在鼓里，对自己的债务被先后转卖了两次毫不知情。因为，除了年检，它看不到自己平时在银行的债务记录。这样的结果对于银行，就是所谓“表外”。

某国有银行A省分行鲁深是上述业务的经办人。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整个过程中，银行虽然让出了部分利润，但腾挪间新的信贷额度增加了，更为信贷业务周转赢得了时间和空间。“不过，*近一个多月来这种银信合作备受关注，这家大国企有所觉察，所以我们不得不作出应对”，尤其8月10日银监会下发“新规”后。

于是，鲁深被要求，尽快做好“善后”工作――让这笔贷款不着痕迹地“回到表内”。

此时，他的“善后”工具选择并不多。情急之下，*直接简单的办法是，从信贷额度中抽取一部分，向该国企再次发放贷款。

“这个事情从头至尾就像绕了一个圈。”在鲁深看来，银信合作产品本是为了腾挪信贷额度，但折腾到*后，还是用银行盘子中本已紧张的信贷额度来解决问题。“在具体操作中，信贷额度还是被挤压了。”

宏观经济形势如此，信贷额度变得越发珍贵，银行已是“额度为王”。鲁深所在的**银行，今年以来平均每月放贷15亿元左右，比去年同期缩水一半；全年的额度计划不到200亿元。

而国企的“铁公基”项目动辄需要数亿元资金，银行这样的信贷供给简直是杯水车薪。因此，通过银信合作业务发放的贷款量，是表内贷款的两到三倍，即平均每月达到30亿或更多，就不足为奇了。

在今年余下的四个多月里，该行还有不到80亿的信贷额度，但要应付约50亿元到期的银信理财产品。这是对银行腾挪之术的考验。

鲁深表示，将信贷额度用于“对接”银信产品规模收紧后的空缺后，银行将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欺软怕硬”――催收部分中小企业的贷款，**大企业的信贷供应。“新规”直接减少了银行的收入。假设某款信托理财产品的年化收益率为9%，**给投资者的****为4%，那么除去信托公司收取的0.1%平台费，银行还可以获得*高4.9%的收益，是获利*多的一方。银信合作业务规模收缩以后，信贷额度又没有明显增加，那么这些收入就可能化为乌有了。

信贷额度的分歧与变数

持保守意见者甚至认为，不仅转回表内的规模会挤压信贷，具体统计方法的差别也会左右的银行的命运。

从银行业整体来看，转回表内的银信产品规模有多大，挤占了多少信贷额度，相关各方仍存在较大的分歧、变数。或许只有等到银信产品规模这一关键数据核算准确，才能清晰地观察银信产品新规对银行业的影响几何。

目前得到普遍认可的数据是，2010年上半年，银信合作理财产品发行量2.9万亿元左右，远超2009年全年的1.78万亿。

而“新规”要求转为表内的，仅是**类银信合作理财业务。据公开资料统计，**类产品占银信合作产品的60%－64%。

以上数据成为各分析师解读“新规”的数据基础，但得出的结论各有不同。

例如，的测算认为，**类理财产品存量规模约为1.6万亿元，而其中约有三成即5000亿元左右，属于期限不匹配的情况，在理财到期日需转入表内，将挤占今明两年银行信贷额度。5000亿元只相当于今年下半年3万亿元信贷总额度的六分之一。

包括中信证券、国泰君安证券等多家研究机构还认为，“新规”要求银行把表外资产传入表内的期限是今明两年，而目前存续的大部分银信合作理财产品的期限都很短，多数会在明年底之前到期。银行很可能让这些产品自然到期，而不是转入表内。因此，银信产品“回表”，不会明显挤占信贷额度。

然而中银国际的预测跟上述机构有很大的差异。该机构预计，未来两年的新增贷款16.5万亿元。按照1万亿元－1.5万亿元银信产品转回表内的口径计算，相应的新增贷款将减少6%－9%。中银国际的理由在于，银行扩张能力受限，再加上额度控制的普遍现实，**类银信产品转入表内后，未来可增长的贷款必然减少相应的额度。

中银国际估测，在国有大行中，新规对理财产品规模较大的等影响较大。

持保守意见者甚至认为，不仅转回表内的规模会挤压信贷，具体统计方法的差别也会左右的银行的命运。中央财经大学业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表示，如果表外资产转移到表内但执行单*考核，不计入信贷指标，这对下半年的新增信贷影响不大。倘若计入信贷指标，按照现在的资金量，银行下半年资金面将很是紧张。“我觉得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一位房地产行业分析师向记者表示，尽管表内化的规模会影响银行的经营，但监管层实质是在发出进一步收紧房地产资金的信号。

从资金的投向可以发现，上半年的银信合作产品投资于城市基础建设和房地产的占比超过50%，即1.4万亿元。一般而言，基础建设和房地产开发贷款的期限都比较长，但这些银信合作理财产品的期限都较短，往往，银信合作只能通过“发新换旧”的方式，来支撑房地产等项目的资金来源。该类产品发行规模缩减后，地产类企业的**渠道再度被收窄。

至于股份制上市银行，同样受此影响。、的理财业务占总手续费收入的比重较高，大约在20%。是今年以来发行银信产品*多的银行之一。该行2010年半年度报告显示，该行上半年理财产品销售规模达1135.49亿元，同比增长332.05%，并已超过去年全年销售量。

中银国际因此认为，招商银行和中信银行也将面临较大信贷调整风险。

“洋为中用”曲线放贷

“海内代付”已经开始增加，但外币贷款或再次受堵于外汇管理趋紧大势。

银信合作的“曲线放贷”之路被堵，而信贷额度依然紧张，此时，已有银行开始尝试新的表外放贷业务。

其中，“海内代付”就是一种新模式。这是海外代付的“洋为中用”。

海外代付的基本路径是：进口商先将货物所有权转移给银行X，然后银行X委托境外代理银行Y向境外的出口商支付货款。*后，进口商在约定期限内归还银行X本金和利息，而银行X也会支付Y相关的货款和费用。资金融通出口商和进口商因此快速便捷，减少了收付时间差。

类似地，将海外代付业务的原理搬到国内来略加改造，就可以实现创新型的“曲线放贷”。首先，买家、卖家以及银行X先签订三方协议，让买家成为*后的资金使用者。然后，通过国内信用证的方式，买家先将货物所有权转移给银行X，然后银行X委托另一家银行Y向指定的卖家支付货款。*后，这笔货款由卖家转移到了买家手上，而卖家、银行X和银行Y都可参与利息收入的分成。

这样一来，货款变成贷款，而银行X和银行Y之间是“同业往来关系”。这笔实质上的贷款，只表现为一种表外业务，不会在资产负债表内留下痕迹。“这种操作过程相对复杂和隐蔽，并不广为人知。”一位股份制银行人士表示，如此方式产生的贷款量已经在增加了。

除了这种新方法，外币贷款也是商业银行“曲线放贷”的途径之一。瑞银中国首席经济学家汪涛日前撰文表示，外汇贷款是国内银行*近迅速增加的产品之一。

企业青睐外汇贷款，看中的是低廉的利息成本和人民币升值预期。目前，国内一年期美元贷款加权平均利率为1.9%，比人民币贷款基准利率5.31%少了3.41个百分点。这样的利差使得外币贷款对于企业而言，相当于直接减少至少一半的利息成本。

更由于没有受到严格的规模限制，银行们可以用美元等外汇贷款来“曲线救济”企业客户。外汇贷款的优势不断凸显。

早在去年银行信贷大规模扩张之时，为了给信贷额度加码，银行已不惜抛售海外资产，调回境外资金，以发放国内外汇贷款。去年，国内的外汇贷款增加1045亿美元，银行境外资金调回达到国内外汇贷款增加额的七成多。

但今年4月，国家外汇管理局将2010年度境内机构短期外债余额指标，压缩至324亿美元，较2009年指标规模调减1.5%，商业银行外币贷款因此受限。

上述股份制银行业人士则表示，“商业银行还会想尽办法跟收紧的额度作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