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企业为什么还没有国际化?

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分析了中国的企业为什么还没有表现得像他的经济那样出色的一个原因，但我的那个分析主要是建立在对企业本身的考察的基础上。我在那篇文章中着重讨论了真正***的企业家的企业在中国的转型经济中所面临的困难以及难以迅速做强做大的体制问题。今天，我将对这个问题做进一步的讨论，但讨论的角度不同。具体来说，我要在这里对本文的题目给出的解释是，中国处于一个特殊的工业化阶段，在这个阶段中，企业的**化不是一个优先的选择，也缺乏**的需要。

为什么？中国企业的成长已经与上世纪50年代的日本和60~70年代的东亚新兴工业化经济在企业成长的道路上表现出了不同的模式。简单地说，日本和东亚新兴工业化经济基本上是遵循了传统的工业化和出口导向的发展战略，在这个阶段上，日本、韩国的企业把**化作为优先选择的战略，因为这些国家的**清楚地知道，要在**的市场和商品的出口上占领“制高点”，就必须将企业推向**，塑造自己的**化企业和品牌。今天耳熟能详的日本企业和韩国企业，均为那个时候执行企业**化成长战略的结果。

“转口贸易”模式下的三个结果

1978年以后，尤其是1990年以后，中国经济虽然在基本战略上也是沿循了工业化和贸易促进的战略，但与日本和韩国相比，我们却在事实上发展了“转口贸易”为主的增长模式。在这个模式下，中国过度吸纳了以“加工贸易”为主的“外商直接投资”在中**厂或者将生产基地从母国转移到中国。很快，外商直接投资的大量进入使中国逐步变成了世界的“制造工厂”，也成为以加工贸易为主的出口基地。现在累计流入中国的外商直接投资总额已经超过4000亿美元，有大约50万家外资企业在中国制造产品，其中大多数企业在中国加工或者组装产品是以出口为主。这样一个以外商直接投资为主的“转口贸易”模式的结果是什么呢？

我想，其结果至少可以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以大量吸收和使用廉价劳动力为技术特征的工业化过程发生了，工业化推动了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尽管中国是一个潜在的*大消费市场，但对外资来说，中国丰富和廉价的劳动力资源更为主要。我曾经提到的一个很有趣的例子是，飞利浦公司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选择向中国市场进军的商业战略的时候，荷兰的这个**跨国公司制定的是一个让任何人都确信不疑的战略：向超过10亿人的中国推销产品。但今天的结果却是，中国没有成为飞利浦公司的市场，而是成了飞利浦公司制造产品，然后将产品销到世界其他地区的海外的工厂。当前，由于世界**跨国公司和其它制造业企业的进入，中国已经成为美国、日本和德国之后世界第四大工业品制造中心。

第二，加工贸易获得了超常规的增长，贸易在经济总量中的份额，即所谓的贸易依存度迅速提高。2003年，中国的贸易总额超过了8000亿美元，与中国的GDP相比已经超过了60%。这在当年的日本和韩国的相似发展阶段上都没有出现过。贸易依存度的飙升真实反映了按照美元计算的中国出口产品的价格相对走低的趋势，这意味着中国的贸易条件在不断的恶化中。贸易条件的恶化自然是导致按美元计算的GDP增长慢于贸易增长的主要原因。超常规的贸易增长尽管有利于中国经济的增长，但在中国现有的汇率机制和资本控制的条件下却会逐步导致中国经济的外部不平衡，制造大量与美国、欧洲和东亚的贸易摩擦与纠纷，从而使中国在未来可以获得的增长环境不是改善而是恶化。必须指出，今天与10年前有很大不同的是，谈论中国经济的增长前景，我们在今天必须要有**视角了。眼下，**社会对人民币汇率的高度关注就是一个典型的外部不平衡的表现。

第三，尽管中国的出口贸易和经济增长表现出色，但由于外资企业以加工或转口贸易方式主导了中国的出口贸易，中国自己的企业并没有真正“起飞”和获得**化的机会。在中国制造的出口产品绝大多数还是**知名的品牌，除了一些传统的纺织和机电产品之外，在**市场上难见中国自己的企业和自己的品牌。在这方面，海尔和格兰仕可能是一个例外。

最近，关于印度经济的表现正在引起**的关注。人们在猜测，印度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经济增长的“奇迹”。虽然印度的经济总量还不到中国的一半，但是这些年来印度的经济保持着6%~7% 的增长率。而令经济学家看好印度经济前景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它的企业的**化程度。印度今天实际上拥有大量在**上具有竞争力的大企业。根据哈佛大学商学院黄亚声教授提供的资料，中国最大的私人企业集团是四川的四兄弟创办的希望集团，1999年，希望集团的年销售额约为6亿美元；而印度最大的私人企业，塔塔集团，在1995年的年销售额就达到了72亿美元，仅茶叶这一项，每年的销售额就有1.6亿美元。在制药行业，印度最大的制药企业之一，兰巴可西公司，在1995年的年销售额为22.7亿美元。相比之下，尽管中国的药品市场三倍于印度，但是作为中国最大的制药企业，三九集团的年销售额仅有6.7亿美元。

**化是**平衡战略调整的必然方向

以上我们对20年来中国的企业为什么没有走向**化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做了分析。我们的分析给出了一个有所不同的角度，因为在我们的分析里面没有涉及到企业自身的因素，而是把这个问题放到了中国独特的贸易模式这个大的背景下去审视了。当然，中国企业的**化进程缓慢也与我们的企业自身存在的问题以及我们的企业管理体制有关系。例如，我们有国有企业的这个特殊制度，我们的民营企业长期没有得到政策和金融上的支持，企业家精神长期受到抑制等等。这些因素毫无疑问是相关的，但从整体上来说也许并不是主要的。在我看来，从根本上说，中国企业的**化进程取决于我们现有的这个促进经济增长的转口贸易模式还能维持多久。在今天的这个全球化的进程中，中国企业的**化与其说取决于我们自己的意愿和能力，还不如说取决于平衡**经济关系的最终要求。

为什么这样说呢？在现有的汇率机制和资本管制的条件下，中国鼓励外商直接投资的转口贸易模式导致了出口的过度扩张和贸易条件的持续恶化，但却带动了经济的持续和高速增长。我们的这个贸易和经济增长的战略成型于上世纪90年代，而那个时候中国面临的一个重要的有利条件是外部经济的基本平衡。可是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期，一系列的重大事件陆续出现，首先是东亚的货币危机，其次是欧元区的形成和欧元对美元的挑战，第三是美国股市在世纪末尾的动荡和蹦盘，最后是中国在2001年加入了WTO。很快，**经济的平衡被逐步打破，美国的经济陷入萧条，全球性的通货紧缩逐渐成为现实。在这个全球经济的大变局的背景下，一枝独秀的中国经济开始被更多地视为挑战和威胁。随着美国经济出现严重的不平衡，经常项目的赤字和财政亏空创下万亿美元的历史记录，中国和亚洲在**经济利益格局中的地位和扮演的角色开始受到重新审视。这些都将预示着未来数年一个新的走向**经济平衡或者重新实现均衡的**努力。

中国经济的未来增长前景将会怎么样，中国的增长是否还能继续它过去的方式，中国的汇率机制、资本控制、**收支、贸易扩张乃至金融自由化等这些影响**经济平衡的政策将如何选择？尽管我们还没有明确的答案，但毫无疑问，这些选择都不可能与**经济重新实现新的平衡的努力分割开来，而只能是这种努力的一个重要部分。不用说，中国企业的**化自然是这个**经济平衡战略调整的必然方向。